秦风展一直盯着墙壁上的油画，隐忍了好长一阵子才深深呼吸一口气，好像要把心里的浊气吐出来，声音很冷硬地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居然是秦睦的女儿！”杨若离不想在秦风展面前哭的，可是还是没忍住流泪了，她偷偷擦了擦眼泪，也不敢抬头看秦风展，只是语气沉沉地说：“你想怎么样？”秦风展又深吸一口气，“爷爷死的时候我只有18岁，就要被迫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压力，而这一切都是秦睦和冯老爷子造成的……我不想跟你述说当中我受了多少苦，这种苦你是无法体会的，因为你们总还是比我当年过得幸福太多，我只想说，正是经历了那几年的磨练，让我更痛恨冯老爷子和害得秦家变成这样的所有仇人，也正是经历了那几年，我生生砍断了和昕岚的感情牵扯，认定了我这辈子不可能和仇人的女儿结缘。”杨若离没法控制情绪，哽咽着抬头问：“那你想怎么样，现在婚也结了，孩子也有了，你想怎么样？”秦风展还是盯着墙上的油画，整个人只有侧脸对着杨若离，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画面，嘴唇紧紧闭合着，可以压死蚊子。他大概也是在努力隐忍自己的情绪，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那你想怎么样，你给一个说法呀，秦风展！”杨若离流着泪质问他，眼泪太汹涌，再也没有办法掩饰了。“现在结果已经造成了，我却是是秦睦的女儿，却是和你们秦家有血海深仇。可是当初结婚是你拉我的，孩子是你坚持要的，甚至曾经我们想离婚，我都答应了，你又拉着我复合，可是现在你要怎么办，秦风展？”秦风展咬着下唇低下头，咬得死死的，眼睛更是盯着搁在被子上的手镯一动不动。“我真是看不透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真的，虽然认识你两年多快三年了，从天堂夜的宾主关系到现在的成为夫妻，我从来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以前要结婚的时候我十分不乐意，我承认当时我是爱着你，可能比你对我有感情还要多一些，但是我不赞同我们的婚姻，因为我们的立场是那么不同，不知道这段婚姻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而且当时我知道你深爱着冯昕岚小姐，也不想介入你们。可是你还是拉着我结婚了！”杨若离低头擦了一下眼泪说，“好吧，结婚吧，你执意要结婚我也没办法改变，结婚了以后我也认命了，好好过吧！婚后我们曾经爆发过矛盾，母亲和李月彤也劝过我几次，甚至凌少和沈小姐也介入言传身教来劝导我们，我一直给自己打气，一直告诉自己我们只是三观不合，但是三观是可以相互改变的，只要相互磨合以后就能融洽相处了，很多夫妻也都是结婚以后才磨合性子的，照样过了一辈子还合合满满。所以我要对我们的婚姻有信心，我不管受了多少委屈我都忍了，忍着和你过日子。可是忍到前一段时间你竟然因为冯老爷子的了癌症，看到了复仇的机会要跟我离婚！”杨若离描述当时的情景的时候还觉得很可笑，主要当时候她的心太痛，受到的伤害太大了，以为那样的伤害一次就够了，可是没想到今天她有可能还要再承受第二次，所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的身后她就觉得特别讽刺，特别可笑。“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吗？我撞见你和冯小姐一起去酒店开房，我质问你，你不好好解释也就罢了，还要跟我吵架，最后还说要跟我离婚。我当时真的觉得李月彤、母亲和沈小姐曾经的劝说都是笑话，所谓的三观不合好好磨合也能在一起都是骗人的，当时我真的万念俱灰，心灰意冷了，真的觉得我在眼里恐怕什么都不算吧，也许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工具罢了，你想要的时候就要，不想要的时候就扔，我觉得我以前的坚持都是错误的，我不应该在你身上再寄托希望！”杨若离又擦了一下眼泪，“其实那时候我的心已经死了，实在没法对你提起更大的热情，实在没法对我们的婚姻拾起更大的信心。但是后来我有了孩子，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跟我主动求好。我本来心死了，不想接受你的，不论你说什么，哪怕你说你是因为要对付冯老爷子，为了保护我才这样做，我还是不想原谅你。然后我跟冯纪凭去了乡下，你追上来了，你吃味我跟冯纪凭相处，我开始拿这件事来教育你，让你清醒你和冯昕岚的相处就像是我和冯纪凭的相处，会刺激到所爱的人。你好像有点改观了。说实在那时候我是有点惊喜的，我觉得孺子可教，你还有救，觉得母亲和沈小姐的话对了，婚姻中两人相互磨合三观，磨合得契合了，就能和睦相处了，你能改变你顽固的态度实在太好，所以我又对我们的婚姻重拾信心了，后来就没有再闹着离婚，我又跟你回家，跟你好好相处，并且正常接受产检，等待孩子的降临。”秦风展被杨若离说得有些动容，面容有些变化，但是他是个坚硬的男人，不会像女人一样哭哭啼啼，更不会轻易露出难受悲伤的情绪，因此他只是咬牙隐忍着，面容僵硬而冷漠。杨若离望着他，又流着眼泪说：“这场离婚风波，我心情起起落落，你根本无法体会，因为你没有这么有心思，你根本不像我一样对我们的感情付出这么多，你无法体会我的苦！”杨若离拿秦风展的句式反驳他，他说他18岁以后接管公司受的苦别人无法体谅，她说她经受离婚风波考验受的伤害他也无法体谅。都是受过苦的，谁比谁更悲惨，谁又比谁更了不起？“我能继续对我们的婚姻有信心，并且继续和你好好相处真的不容易。我也想过试着调整我的态度，以后再遇到问题不要这么多抱怨，不要诉苦控告，不要对你太多指责，因此前两天你在医院里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的时候我才没有对你发火，我在改变了，我在为我们的婚姻努力了，你看到吗？关于我身世这件事……没错，我承认我一早就知道了的，也想过种种后果，我曾经想过要跟你坦白和解释，所以前一段时间经常跟你到公司，可是我见到你对待冯小姐的态度，又无法开口了，因为我害怕你也像对待冯小姐一样对待我，那么我为婚姻做出的妥协，和我们的孩子该怎么办呢，难道又成烟云了？我多么地希望在仇恨这件事上你能宽容体谅一些啊，哪怕不是对着冯老爷子宽容体谅，但是希望你能对我和孩子宽容体谅，可是今天你把结果告诉我，还是这么对待我！”杨若离哭得稀里哗啦，抽纸巾擤鼻涕，“现在你想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呢？是离婚让我打掉孩子，还是对我进行报复？你给我一个结果吗？”“若离，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痛苦！”秦风展反驳，“仇恨是从小就在我的心里根植的，我是伴着仇恨长大的，没法改变。”“是，你很坚硬，很专制，很强势，你认定的事不会改变。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了这段婚姻我几经几落，受到了很多伤害，也付出了很多努力，牺牲了很多自我的东西，尤其是离婚风波以后，我好不容易才重拾了对你的希望，如果你还是辜负我，那我真的没有心再爱你了，秦风展，你实在伤我太深太深！也许你根本不在乎我的爱……好吧，那算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但是我也想告诉你，再次离婚，那就形同陌路吧，冯小姐爱了你这么多年都可以放手，我也可以放手，因为你根本不值得女人来爱！”秦风展久久沉默，手中捏着那叠文件袋，都可以把里面的东西捏碎。室内的气压很低，秦风展没有任何声响，只有杨若离偶尔传来几声抽泣声，很久很久，大家都不想说话的样子，也互不看对方。杨若离觉得这个场景太压抑了，不想多呆，就问他：“你心里应该已经有决断了吧，毕竟你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真相了，想了一夜，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那就痛快点吧，告知我真相，你想怎么样？”秦风展转回目光冷冷清清地看着杨若离，只是很冷很隐忍地看着，没有说话。杨若离又说：“痛快一点！”“我不知道要怎么办。”秦风展忽然说。这句话让杨若离很出乎意料，这像是万事决断，干脆利落的秦风展的风格吗？他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办？秦风展双手插入头发，不顾头上缠着纱布的疼痛，又再一次呢喃：“我不知道怎么办！”杨若离有点惊讶，就愣愣地盯着秦风展。秦风展双手揪着头发纠结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说：“不是只有你痛苦，你以为只有你对这段婚姻投注感情吗，若离？”“那你能不能放下仇恨，秦风展？”杨若离质问他。秦风展摇摇头。杨若离眼神受伤，十分不明白，质问他：“你既然也说了你对这段婚姻投注感情，你既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为什么不能放下仇恨，风展，我们已经有了孩子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地过安稳的日子，前人的恩恩怨怨仔细算起来，也并不是只有我爸爸欠你们秦家的，秦老爷子难道不愧对我父亲吗？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尘埃落定吧，不要去纠结了，我们不要再活着前人的痛苦之下，我们只过我们的还日子不行吗？”“那是不可能的！”秦风展立刻反驳，“我忍了三十年，不让我报仇，我能甘心吗？”“那你想怎么样！”杨若离语气激动起来，忍不住大喊。秦风展又沉默了，好久才说：“我们……分开住一段时间吧！”秦风展又低头，双手抽入头发里，再也没有抬起来。杨若离真的伤心难过了，她刚刚以为还有一点点希望，看到他纠结难过，还以为他能对她不一样，稍微改变一下他的态度，没想到他还是这么顽固。她真的死心了。秦风展又再一次重复，“我想，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仔细想想会比较好！”“你想把我赶出去？”“你可以住这里，我去别的地方住。”“不必了！”杨若离冷漠拒绝，“我回回家，或者回李月彤的公寓那儿！”秦风展沉默。杨若离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低着头，也不再说话，她就知道差不多该结束了，她主动站起来，最终留下一句关怀的话：“你好好养伤吧，虽然以后我们未必在一起了，但我也不想用恶毒的语言来结束我们的感情，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祝福你身体快点好转！”她说完，就走出去了。秦风展抬头，但只是无奈而又伤情地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杨若离没有拒绝，伸手扭转了门把手，开门走出去。杨若离回家了，坐在车上她忍不住大哭起来，也许她真的太痴心妄想了，秦风展怎么可能因为她而有一丁点儿改变，他当初这么深爱冯昕岚都这样了，怎么会为她而改变？可能杨若离哭得太厉害了，司机都有点儿担心，但也不能劝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息罢了。不过司机回去的时候秦风展又问杨若离的情况，司机就如实说了，说太太在车上哭得很厉害。秦风展久久沉默，最后深深一叹息，他在病中不能抽烟，可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对着落地窗抽烟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杨若离回到李月彤的公寓，李月彤还没有下班，她就一个人呆着，她翻箱倒柜找出来之前秦风展给她的离婚协议书，然后对着那份协议书沉默好久。秦风展已经这样了，是不可能继续和好的，再等下去也不过一个离婚的下场，早等晚等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她自己给自己个结果痛快一些。可是孩子怎么办呢？是离了婚自己带孩子，还是不要他？这段时间杨若离都对孩子养出感情来了，第一次闹离婚的时候她还可以不要他，现在说要让她不要孩子，她真的很难办到。但是如果留下这个孩子，她并没有把握给他更好的教育，以后他就能过得幸福吗？她15岁以后是单亲走过来的，非常明白单亲的辛苦，她真的不想让孩子再次重蹈她的覆辙。杨若离想想都非常难过，后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为什么她要是秦睦的女儿呢，为什么秦风展一点点也不愿意改变？杨若离胡思乱想了一个下午，午饭都没有吃上，眼睛都哭肿了。傍晚李月彤下班，和老卢一起买菜回公寓，看到杨若离都愣住了。李月彤放下从超市买回来的大包小包东西，走过来问杨若离：“怎么了，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又哭成这个样子？”“我无家可归了，我只能投靠你了！”杨若离声音沙哑地说。“又发生了什么事？秦风展那个混蛋又把你怎么样了？”李月彤皱眉头，很警惕地问，因为一般杨若离这样子八成又与秦风展有关系，李月彤对秦风展真是越来越不满意了。杨若离深吸一口气，这时候再瞒着也没有用，就把秦风展知道她父亲身世的事情告诉李月彤了。老卢是第一次旁听的，听完以后震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李月彤久久沉默。因为李月彤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会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她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罢了。李月彤问她：“秦风展现在是什么回复？”“他还没有真正回复，只是分开一段时间而已。”“那你是怎么考虑的？”杨若离强忍着眼泪，尽量使自己坚强说：“我觉得我们很难走下去了，语气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他来宣判我的结局，不如我就先宣判他的结局。”“你想怎么样？”李月彤问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应，又问，“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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